纸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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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长顾】寄梅

*和川老师 @EIKO_ 久违的联动,爷青回(不是

*答应我,看完再骂

 

 

 

“回顾皆如草木,唯你是青山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《隔岸》

 

 

-

 

长庚迈过侯府大门,突然停在院子中央,有些舍不得往前走了。

 

顾昀回头笑他:“怎么,太久没回家,路都不记得了?”

 

记得,怎么会不记得。

 

长庚环顾四周,侯府还是老样子,少了几个聒噪的孩子,几个淳厚的老仆,去年除夕夜的大红灯笼还挂在檐下,积了灰。他抬头能望见顾昀书房的南窗,窗前有一张檀木书桌,他曾在那里给顾昀写过无数封家书,再伴着松烟墨的清苦味入梦。写牵挂,写隐晦,写新建好的蒸汽铁轨线,你什么时候回来,写我心悦你。

 

“我忘了,你领着我走吧。”

 

顾昀笑骂一声,过来牵他的手。长庚跟着他走,日光散去,雪又扑簌簌地落下来。顾昀说第一次带他回侯府的时候,也下了这么大的雪。

 

长庚记得,顾昀把狐裘罩在他头顶,轻轻牵着他的手比寒冰还刺骨。长庚不习惯与他牵手,那一日却不想挣开,他想给他暖一暖,或者,让这段虚无缥缈的父子牵绊维系得稍久一些。旁人说他们情分深,那就当作是情深好了。

 

顾昀近来总爱提长庚小时候的事,这会儿睹物思人,更加收不住话匣子。小长庚在顾昀心里是可爱又奢侈的,他珍宝似的攒着那些可爱,把不好的都剔除干净,要长庚牢牢记得。长庚跟着他慢慢走过回廊,走过后院,听他絮絮叨叨又毫无章法地讲自己——你小时候练剑全靠蛮劲儿,指着招式傻练,一碰就散。偏偏还听不进劝,天天呆在屋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,除夕夜都还是我把你扛出门的,羞不羞。

 

积雪坠下屋檐,他们在纷飞的琼花间穿行,向着阳春去。从前他们在侯府短暂共度的,仿佛永远是凛冬。总有坚冰横亘在他们之间,春水总是失言。只有故园有他们的四季。

 

陈年旧伤,肺腑上有沟壑,后来顾昀将它们一点点填满了、愈合了,如今再触碰起来只留下波澜不惊的酥痒。他的目光落到那些回忆上,像看一场隔岸的戏,金戈铁马并情爱峥嵘呼啸过,兴不起风浪。因为顾昀还在身边,他不怕。

 

随行而来的侍从可能嫌他们啰嗦,壮着胆子来问长庚打算何时回宫。

 

顾昀站在梅枝下,眯起眼睛瞧新开的花苞。他不说话,长庚望着他答道,就回,就回。

 

侯府对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呢。它封存了他们各自都不愿追忆的年岁,一个被冷铁钉穿了脊梁骨,压不弯,暖不热。一个拼了命要逃出去,发现走到哪里都是画地为牢。总角无忧是侯府,求而不得是侯府。长庚走不动了,他好想顾昀。

 

车马安静伫立在门前,大雪掩去来时的痕迹,一如他当年初来乍到时,身后尽是一片空茫。除了顾昀,他什么也没有。

 

长庚想折一枝腊梅带回去,伸出去半途的手又缩了回来。多年前养在顾昀书房那一枝没有等到来者,不如留它盛放罢。

 

梅花翩然而落,顾昀的影子匿在里面。长庚眷恋地看着,低声呢喃。

 

“子熹,侯府的梅花又开了。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*** 

 

药香弥漫整个厢房,陈轻絮守在炉子旁边,把熬好的药盛出来,长庚正好在这时候进屋。

 

他总是算得准时辰,陈轻絮把药递给他:“小心烫。”

 

“有劳陈姑娘。”

 

陈轻絮觑了一眼他眼下,估摸着昨夜又陪着熬了整宿。她一时不忍,把憋了很久的话终于吐露出来:“这副药进完,要不就停了吧。药喂不进去治标不治本,侯爷喝着也难受。他早些年身子骨有些缺漏没来得及补好,这个年纪本就是还债的时候,其实......”

 

“我明白的,陈姑娘。”长庚捧着瓷碗,仿佛感觉不到烫,“尽人事知天命,我都懂。”

 

是顾昀一直坚持要进药。

 

他像上了发条似的,到点便挣扎着醒来,旁人问他要什么,只翻来覆去地颠倒“长庚”和“药”。前半夜的药喂进去,后半夜也要尽数呕出来。长庚说不喝了,不喝了,顾昀听不进去,第二天照样和着喉咙里的血往下咽。

 

跟那年在北疆的他比完全是两个人。

 

“劳烦陈姑娘多配点安神的药,他能睡着总归要好些的。”长庚面上神色未动,嘱咐完陈轻絮便告辞,邻屋传来动静,应该是顾昀醒了。

 

床边围了许多人,顾昀半睁着一双烧得失神的眼,谁也不认识。病中意识昏蒙,和他从前耳聋眼盲的时候差不了多少。有个影子端着碗走过来,顾昀隐约嗅到药味中一丝安神散的味道,是他的长庚回来了。

 

药还烫着,长庚把碗搁在床头,侍从皆退下,他低头先吻了吻顾昀的眉心:“冷不冷?”

 

顾昀侧耳听了一会儿,幅度极微地摇头,随后把脸转向他,鼻尖凑在了长庚的掌心里。

 

“药等等再喝。”长庚手臂没动,就着这个姿势在床头坐下,“和我说会儿话。”

 

大多数时候只有长庚在说,顾昀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,好像回到他们还在雁回镇的时候。小时候长庚遭了风寒,徐百户和秀娘一个不在一个不管,顾昀过去看的时候人都快烧糊涂了,缩在墙角小小的一团。生病的长庚像只小狼狗似的,见谁都不让近身,府里的下人急得跳脚。顾昀过去一抱,长庚的拳头就悄悄松开,怯生生地拉住了他的衣角。

 

顾昀带他回自己那里,晚上抱在膝上哄,给他讲边塞的奇闻异事。他讲得天花乱坠,长庚想反驳又没力气说话,就像他现在这样眨眨眼睛表示反对。

 

旧忆如隔世,如今他的小长庚也白了少年头。

 

怎么就这么快呢,他们在江南待了几年光景,还没有走遍所有稻田和水乡。多年前他随口哄长庚说要带他去勾栏喝花酒,看高台戏,是不是又要成为这孩子的遗憾了。

 

他意识到自己永远姗姗来迟,有太多他以为自己能做到和迟早要去做的事,他却总是在让长庚等。

 

“子熹?”

 

长庚没有听见回应,以为他睡着了。随后长庚唤了一个人进来,是陈轻絮。

 

顾昀很想起身打断,长庚要瞒着他听那些杞人忧天的话,他的身体他自己最清楚,纵然那陈氏家族世称圣手,不过只是外人,信这么多危言耸听有什么好处?

 

但顾昀无法否认,他是渴求的。他太想知道长庚对于这件事的态度了。

 

顾昀被左右为难的念头困在躯壳里,从未这样不安过。他想过太多种可能,怎么都怕。怕他拿平和压着血气,内里早就耗成一把焦灰,风一吹就散。怕他做傻事,多年前一句绝不独活固执地记到现在。长庚若是对他说一句不要离开我,再吐几副药他也肯咬紧牙关撑下去。

 

一句轻描淡写的安慰打断了陈轻絮的话。

 

长庚垂眸望着背对他躺在床上的顾昀,捻起他的一缕头发,目光温柔极了。

 

顾昀听不到,他仿佛说给自己听:“我其实——没有那么脆弱。”

 

室内温暖沉寂,窗外雪停了,光一点点渗进来,是个好天气。

 

顾昀舍不得走了。

 

只剩下他们俩,长庚侧躺在他身边,依恋地揽住顾昀的腰,把脸埋进他发间。如同在每一个平常的午后,他看书倦了,便这样抱着顾昀小憩片刻。

 

前路好长,我再抱一抱你。

 

长庚抬起手指,轻柔拭去了顾昀眼角的泪。

 

 

 


 

 

***

 

新历三十六年元月十五,上元节。

 

长街如火,盛世清平。

 

顾昀坐在廊下,靠着雕花的朱柱,从故园往山下望去,能看见城中最大的一只花灯。

 

长庚过来给他披上狐裘,嫌这样还不够暖和,又把他抱在怀里。

 

“我猜猜,你是不是想喝酒?”

 

顾昀哂然一笑,摇摇头:“不喝啦,喝酒误事,我还要陪美人赏灯。”

 

长庚给他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,两个人的影子被灯火拉长,紧紧依偎在一起,像一对严丝合缝的玉石。

 

他们总有聊不完的话,从灯火如昼说到夜色浓稠。远方长河般的花灯一盏盏暗下去,玩乐尽兴的人们带着欢畅的余劲儿归家,门扉后还有一双守候的眼。

 

这一生,起落过,怅惘过,欢愉过,相守过。

 

不能断言足矣,来世我有未尽的愿,还要遇见你。

 

月圆时,照遍人间城阙,百里皆安。

 

 

 


END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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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点想说的:


写角色的死亡不代表我不爱,不够爱,恰恰相反,我把他当每一个拥有生老病死的生命来爱,我爱他到连他的死亡都能坦然接受。

所以我们无坚不摧,所以写任何你想写的,就这么简单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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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感谢观阅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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